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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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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來龍去脈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知府衙門的北牢內陰暗潮濕,墻壁上的火把不知道被從哪裏吹來的風吹得燃燒更旺,瑟瑟作響。

北牢通常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內部環境極差。也因為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此處的犯人並不多。偌大的牢獄中空曠肅靜得可怕,鐵門和鐵鎖被扯動的聲音每每發出,便極其響亮,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孫貴在冷凝霜的授意下,買了酒菜請了值夜班的牢頭們。這幫人全是幾個月難聞肉香酒香的“惡鬼”,於是大吃大喝時就更沒人留意跟著孫貴的冷凝霜了。

冷凝霜順利地隨孫貴進入北牢深處。

越往裏走,越覺得陰風從磚縫裏吹進來,讓人寒毛直豎,間或從路過牢房內傳來重刑犯鬼嚎般的嘶吼,孫貴不由得回頭看了冷凝霜一眼,心想這小娘子還不得被嚇傻了。

哪知冷凝霜極為淡定,見他回過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孫貴突然覺得有點無語,嬌滴滴的小娘子第一次進北牢,表情居然比他還平靜,怎麽想都不符合邏輯啊!

搖搖頭,加快步速帶領冷凝霜進了一道鐵門,來到一間黑漆漆的監牢。

借著幽暗的火把,冷凝霜覷眼看見鐵欄密集的牢房內,謝宛飏正披著慘白的中衣,極為狼狽地坐在石床上,擡頭望著頭頂的氣窗發呆,聽到鐵鎖的響聲也沒回頭。

孫貴打開牢房,對冷凝霜低聲道:“兩刻鐘,盡快,別讓我難做。”

冷凝霜點頭,進入牢內。地上骯臟潮濕,角落裏鋪了一些發黃的幹草。這裏的蟑螂又大又不怕人,火把一照。開始滿墻爬。

謝宛飏的衣服被鞭子撕出了一條又一條口子,上面沾了血,看上去慘不忍睹。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謝宛飏起初以為是牢頭過來抓他出去逼供,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來人上前。一股腐敗的冷風吹來一縷熟悉的體香,他的眉峰不可置信地顫了顫,狐疑地站起身,回過頭,動作極為緩慢小心,生怕期望破滅似的。

冷凝霜微擡起頭。

一張秀氣的面龐映入眼簾,謝宛飏心跳微滯。

強大的喜悅如暴風中的海潮鋪天蓋地地襲來。他嘴角不可置信地上揚至最大的弧度。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明明想上前腳跟卻釘在原地,他笑得像個傻瓜。

冷凝霜嫌棄地撇嘴:“都這麽狼狽了。還能笑出來!”

不客氣的譏諷讓謝宛飏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澆得透心涼,雀躍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肺火旺盛,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也不看看都是因為誰,沒良心的女人!“

“哈?你自己蠢讓人算計了。與我何幹?更別說我之前還提醒過你小心匿名信!”冷凝霜抱胸嗤笑道。

謝宛飏氣憤地瞪著她,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好吧,他承認他很蠢,在被提醒過後居然還會上當,簡直蠢到無以覆加的地步!然而那也是因為她,她就算不感激。也不用這麽落井下石吧!

正當他鼓起腮幫子怒視她的時候,突然,雜亂的幹草底下響起尖銳的吱吱聲。兩只黝黑發亮的老鼠從墻角鉆出來。碩大的嚙齒,龐大的身形,無畏地用一雙發紅的眼睛泛著森光瞪著二人,甚至還吼出低銳的警告聲,像是十分不滿闖入它地盤的外來者。

謝宛飏被兩只老鼠瞪著。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心直竄天靈蓋,雞皮疙瘩以光速蔓延至全身。他渾身一顫。竟嗖地跳到石床上站著去了,完後還十分講義氣地把手伸給冷凝霜,擺出一副英雄救美的表情:

“別怕,來,上來!”

冷凝霜看著他,哭笑不得,簡直無語了。

吧嗒吧嗒嘴,頓了頓,她好笑地顰眉,在他詫異的目光裏解了腰間的汗巾子纏在手上,上前兩步。

謝宛飏大驚失色,然而還來不及出聲,冷凝霜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朝她警告地呲起牙的大老鼠猛然出手!

那一手極快,謝宛飏還沒看清楚,一只老鼠已經被冷凝霜隔著帕子捏住,正在不服氣地奮力掙紮著。冷凝霜也不管,接著以極快的速度用包了汗巾子的手抓住另一只。隨手一拋,兩只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碩鼠一個拋物線,分外狼狽地被冷凝霜扔出牢房!

兩只碩鼠翻了個滾兒,迅速爬起來,不甘心地沖著冷凝霜嘰嘰喳喳抗議。

冷凝霜回過身,冷冷地盯著那兩對猩紅的眼睛,眉一挑。

刺骨凜冽的陰寒之氣在頭頂凝聚成實質,形成一團極具壓迫力的烏雲。

鬼啊!

於是,兩只大老鼠拖著長尾巴抱頭鼠竄!

謝宛飏楞楞地望著她,張了張嘴,簡直不知該從哪裏吐槽好。

“你還想在上面站到什麽時候?”她回身,揚眉。

謝宛飏吧嗒吧嗒嘴,從石床上慢慢地下來,走到冷凝霜面前,嘿嘿幹笑了兩聲,抿抿唇,低頭,接著又嘿嘿幹笑了兩聲,叉腰看著她,狐疑地問:

“我說你、真是女人嗎?”

“你是男人嗎?”她很平板地反問。

從她的語調裏他感覺到了瞧不起,男性的自尊心瞬間被破得粉碎。他極度丟臉又極度不甘地反駁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那麽大的老鼠嘛!”

冷凝霜沒理會他的借口,徑直走到石床前,平聲道:

“坐下,脫吧!”

“脫、你說脫?!”謝宛飏瞠目結舌,耳根子發燙起來,半低下頭,靦腆地笑道,“你突然這麽說讓我……我……”

“不想傷口潰爛就坐下。我帶了白藥膏,外傷風濕、燙傷燒傷、蚊蟲叮咬,一藥百治,抹上見效,雲鶴道人出品,二兩銀子一盒;這是十全大補丸。一兩銀子一顆,我相公只買了五顆,全給你,覺得體力不支吃一顆,免得你營養不良。這是驅蟲藥,你埋稻草底下,雖不太好用,但勝過沒有。”

謝宛飏雙眼晶瑩望著她從小布口袋裏取出一盒又一盒藥向他講解用法,正在感動中……

冷凝霜很平板地說:“全給你留下,你藏好。我和孫長官打好招呼了。一般不會有人來搜。出去了別忘了把錢還我。好了,現在坐下,我給你上藥。你把當天的事講一遍。一個細節也別放過。我只有兩刻鐘,你盡量少廢話。”

啪嘰!

感動的粉紅心碎成渣!

他悶悶地坐在石床上,背對著她。

冷凝霜一點也不溫柔地褪了他的衣服,挑了藥膏抹在血淋淋的鞭痕上。

謝宛飏嘶地倒吸了一口氣:“你就不能輕點!”

“少廢話,說重點!”冷凝霜幹巴巴地回道。

謝宛飏被她強勢的語氣弄得很火大。卻又被壓得無從反抗。這一瞬間他突然恨恨地想,給這個女人當相公的人一定是個可憐的家夥!

這麽想完,心裏稍稍好過了些,絲毫不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更可憐的家夥。

“那天我在一品齋和陽臨樓的路掌櫃吃過午飯,回府時大概未時一刻了。”他努力回憶著,說。“進了書房,本來想找賬本,卻在一疊賬本裏發現了一張折疊了的紙。我以為是自己以前隨手寫的字條。就打開了,沒想到上面寫著、寫著……”

冷凝霜蹲在他面前給他赤裸的前胸抹藥,對著他突如其來的結巴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寫著什麽?”

她纖長微涼的指尖覆蓋著滑膩的藥膏,在他的胸口滑來滑去,甚至還在不經意間觸到了他的小紅豆。喉結不由自主地滑動了一下。他心臟砰砰亂跳,神智迷離地磕巴道:

“我說你、你、你像這樣觸碰男人的身體都不會覺得不自在嗎?”

冷凝霜眉一挑。平板地反問:“你想爛掉嗎?”

頓了頓,望著他呼吸微亂、起伏急促的白皙胸膛,輕蔑一笑:

“這種排骨胸誰稀罕吶!”

“什嗎?你說排、排骨?!“謝宛飏炸毛雞似的叫道。

冷凝霜狠狠往他的傷口處一按,他噝地倒吸了口氣。

“講重點!寫著什麽?”她生硬地問。

謝宛飏氣哼哼地看著她,不甘不願地道:

“寫著喬青青約了你未時二刻在城北土地廟見面,還說喬青青對你已經動了殺念,她不是為了約你過去談判,而是為了殺你。”

“那你幹嗎對衙門的人說喬青青約的是我家相公,你是因為擔心我家相公才趕去的。”

“你不明白?”謝宛飏直勾勾地看著她。

“明白什麽?”她疑惑地反問。

“我若說我是擔心你才趕過去的,你的名節還要不要了?”他淡淡地說。

冷凝霜楞了楞,哧地笑了:“那還真是感謝你了。”

她的腦海裏壓根就沒有“名節”這個概念,冷不防聽出這個理由,不禁有點好笑。

謝宛飏很“悲憤”地看著她,咬著牙道:“從你的表情壓根就看不出你有感謝。”

冷凝霜也覺得自己這反應有點過分,忙說:“說重點,然後呢?”

謝宛飏不甘地磨了磨牙,繼續道:“然後我就趕去城北的土地廟……”

“你都沒懷疑過那張紙的真偽嗎?”

“自然懷疑過,可喬青青的性子我知道,她對那只兔子有多迷戀我也知道,紙上說的絕對是她能做出來的……”我寧願自己被騙也不想你出事,這句話是打死他也不會說的。

“城北只有一間土地廟?”

“嗯。麗州城人都知道那座廟,聽說那裏有些古怪,夜裏會鬧鬼,所以一直沒拆。”

“然後呢?”

“我騎馬趕過去,到了城北,進了廟裏,剛走進正殿就看見喬青青躺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把匕首。那時她還有氣,但已經快不行了,瞪圓了眼睛向我伸出手。我縱使再不喜歡她,也是熟識的人,我就過去抱起她,想聽聽看她想說什麽。哪知她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就斷氣了,接著衙門的人就沖了進來。我百口莫辯,廟裏只有我和她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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